●余红梅
仰仗蔬菜大棚的恩赐,如今的饭桌早已不必忍受时令的约束。多年以前可不是这样,什么季节就吃什么菜,没有多余的选择。到了初秋,菜就开始罢园了,黄瓜、豆角、辣椒、茄子都老了,过不了冬,更长不出菜了,只能扯了豆角架、薅了黄瓜藤,拔了辣椒、茄子稞,腾出地来翻地松土,撒下白菜、萝卜、菠菜等种子,或者栽上香葱大蒜,为冬季做准备。菜园一片衰败的景象,也没什么菜蔬可以烹制上桌了。这时,南瓜便披着金黄的战袍登场了。
秋日里,农家小院总有一角被南瓜占据,它们或大或小,高矮各异,有的胖墩墩,似一个笑眯眯的弥佛;有的粗粗长长,似一个枕头。家庭主妇们在蔬菜罢园的时节,看着这样一堆南瓜,心里不免安稳踏实。
记得还未入学时,每个秋日的清晨,妈妈总会分配我一个任务:刮南瓜皮。细心的她总会慢慢地挑拣出一个大小适中的南瓜,把我常坐的小矮凳四脚朝天放好,再把南瓜卡在凳子的四个脚中间,以免刮南瓜皮时南瓜会滚动。初秋有些意寒的清晨,瘦小的我坐在农家小院里,高声和厨房的妈妈聊着天,慢慢用小刀划过南瓜厚厚的皮。嗅着空气里渐浓的木柴香,小半个钟头后,我终于完成了手头的活计,鼻尖已有几珠汗滴滚下。
把南瓜递给灶台边忙碌的妈妈,我便自觉地蹲在灶膛边,徐徐往灶里添着柴火。妈妈说大火,我就往灶膛里猛添柴;妈妈说小火,我就赶忙退一些柴出来;妈妈说熄火,我就用火钳灭掉灶膛的火。火光把我的小脸烤得通红,妈妈总会暖暖地笑着,说我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。米在水里煮开了花后就捞起来沥米汤,这时把切成片的南瓜放在锅底,上面再倒上煮好的米,用筷子在米饭上插上密密麻麻的孔,保证蒸熟的米饭松软可口。然后盖上锅盖,锅盖四周用布围严实,以防漏气。灶下用小火慢慢烧着,有香气飘散时,便熄掉灶里的火柴,用灶里的余热闷着。待起锅时,热气腾腾,香气四溢。把蒸好的米饭盛起,用锅铲把锅底的南瓜捣烂成泥,然后放一些米饭,加点盐和油,与锅底的南瓜泥拌匀,让米饭的香味和南瓜的香甜完美的溶合在一起,香甜可口、金灿灿的南瓜饭就做好了,年幼的我可以一口气吃两大碗。这时妈妈就会柔柔地用手巾给我擦去嘴角的饭粒,起茧的手掌划过我的脸颊,无法言语的舒服。
有时突然惦念起南瓜饭的滋味,也会不嫌麻烦动手做上几碗。儿子倒也觉得还可下咽,毕竟是个稀奇的吃食。只是我吃来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,不知是因为弃了土灶改用煤气,还是因为做饭的人变了。
母亲离开人世也已好多年了,梦里时常闪现同一个画面:秋意渐浓的清晨,她哼着歌,我削着南瓜,淡淡的炊烟袅袅地飘着。一夜梦醒,才怅然顿悟我与她早已生死两隔,永难相见。其实南瓜饭于我,早已失了香甜,不待咀嚼,舌尖已然苦涩,连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。它如今也只是一个无法丢舍的念想罢了!